遲。

凡人。煩人。失眠記錄。
適時喝酒,偶爾抽煙,閒來通宵,多吃外賣。
氣管有毛病,沒事時煩成話癆,有事時咳如肺癆。

一個月。

眼淚沒有流乾。

原來那時她沒有瞑目,臉上還有淚痕。

她一定很害怕。

她一定很痛。

她一定在心底暗自祈求過神明讓誰來發現她救她。

為什麼沒有人發現。

她一直那般虔誠敬仰地信奉祈求,神明卻讓她在這種方式之下離去。

為什麼。

她一個人躺在冷冰冰地地上,又痛又害怕,睜著眼睛,流著淚,倒數著生命,祈求神明的拯救,到意識喪失為止那麼漫長,卻沒有人知道。

為什麼你沒有發現?

為什麼你不去看她?

你怎麼可以這樣?

你怎麼能讓她走得這麼徬徨這麼痛苦?

她做錯什麼了嗎?

如果世上真有慈悲的神明,為何不在這時刻彰顯祂的神聖?

這是我們的錯。

全都是你的錯。


她們在整理她的房子。

每天以可觀的速度清空她的物品。

我每天下班去待著,床、衣櫃、電視櫃、儲物櫃。

她的衣服、她的藥物、她的筆記、她的報紙。

一件一件。

洗掉說好留給我的她的圍巾。

藏好留給我的被子及枕頭。

看著空置的地方我幾乎要埋怨為何清理得這麼快。

好像只要房間裡一切保持原狀她就會回來。她只是暫時遠行。



據說自她走後,我便沒有再與母親說過一句話,關於我的眼淚,關於她的任何事。

每天照常起居飲食,把需要交流的話語減到最低,絕口不提她,幾乎不在人前流淚,也不露出笑容。

母親請了小姨來當說客。

從前每當母親拿我沒辦法的時候總是這樣向小姨求救,她拉不下臉來哄我或講和,我倔強沉默軟硬不吃。

從前這也是個相當奏效的方法。

因為小姨為人開明,疼我,照顧我的飲食,和我相當親,我也樂於求援。

可是不知何時開始我已不再向她請教和求援,如今單向的交流也只剩下說教意味,最後剩餘的就是我無聲連綿的眼淚和倔強執拗的沉默。

從未預期有一日這副態度也會轉移到小姨身上。

如此最為我設想最心疼我,而我也願意說話的人真的,已不復存在於世界上。


你母親最擔心你。

你這副態度終有一天會後悔。

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,這樣的態度讓你母親心裡不好受。

你母親都在偷偷哭。

她不會想看到這樣。你要幫她做功德。

你得放下,豁達一點。

你還不懂事。

你這樣是在傷害最疼你的人。


小姨說了很多,都如過眼雲煙。

我的沉默被追究為不懂事、自私、只是在撒脾氣。

我那僅餘一點點說話的語氣,你們都受不了。

我還要對你們說什麼?

我還可以對你們說什麼?

我應該要對你們說什麼?

你們想聽我說什麼?

可笑。

為什麼我要原諒她。

為什麼要放下的是我。

憑什麼你們的心要割痛我的心來修補,我就只能抱著一顆殘缺的心告訴所有人我已釋然放下?


只是再一次證明「分擔」本身並不可能。

沒有人對你真實的情緒抱有興趣,也沒有人會接納你的真實感受。

就算告訴你覺得悲傷就哭出來,那也僅僅是社交辭令,實際上你的眼淚只讓人煩厭。

你只要不流露出符合別人所期望的堅強振作、溫和柔軟,你就是傷害他人,你就是不懂事。

因為你讓他們心情也不愉快了。

對,她已經很傷心了。

那我呢?

你攏緊了你的盔甲,繼續沉默。

這已然是我所能做到,最努力的「不傷害別人」。

要是開口說話,必然更數十倍傷人。

記著你孤身一人。



我是個很執著的人。

我不相信虛無的神明和輪迴,我不接受無力的自我安慰,我不祈求來世,我不會道別,我不要遺忘。

疤痕就應該要永遠留在那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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